找回密码
 立即注册
丽江同城网 门户 查看主题

从“大厂”到“小巷”:考公的“备胎”社区社工,正陷入100:1的围城

发布者: 丽江同城网|曹玉庚 | 发布时间: 2025-12-15 17:25| 查看数: 18096| 评论数: 5|IP:云南丽江

在考公考编竞争日益激烈的当下,一批未能“上岸”的年轻人,转而将目光投向看似“稳定”的社区社工岗位。从身份定位上,大多数社区工作者既不属于公务员,也不纳入事业编制,在现行行政体系中往往被视作财政供养的“第三类人群”。作为基层治理的“神经末梢”,他们的工作贯穿居民日常的方方面面,然而“超载”的工作背后,却是偏低的薪酬与有限的晋升空间,不少投身于此的年轻人很快发现,摆在他们面前的,将是一道“去或留”的现实难题。

方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密密麻麻的笔记本,上面记满了每天的工作日常:处理“接诉即办”案件、通知居民参加活动、写材料、填报表、整理台账……通常要到下午5点半之后,社区居民陆续归家,她的入户走访工作才刚刚开始,真正离开办公室时,往往已是晚上8点以后。“一天的时间总被切分得支离破碎,必须提前规划得格外详细才行。”方晴说。

172527hit52u6il15oui57.webp

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,和大众印象中“闲人马大姐”的社区工作者形象相去甚远,成为社区社工,也是她此前从未设想过的道路。2021年,22岁的方晴从某211高校英语翻译专业毕业,连续两年考研失利后,2023年她正式踏入求职市场,才发现机会远没有想象中充裕。疫情后就业门槛水涨船高,英语翻译岗普遍要求研究生学历且具备专业八级证书,这道学历硬门槛直接将她“拒之门外”。唯一一次获得面试机会的私营小企业,在热情交谈一个半小时后也没了下文。方晴也曾尝试考公考编,但英语相关岗位本就稀少,最接近“上岸”的一次,最终还是在面试环节失利。那段时间,她常陷入自我怀疑:“我是不是真的很差?”

转机出现在父亲去社区办退休手续时,一则本区的社工招聘公告让家人看到了希望。与服务特定群体的“专业社工”不同,这里招聘的“社区社工”,是在社区党组织、居委会和服务站中专职从事社区管理与服务的工作人员,公告不限专业和院校,仅要求40岁以下、大专以上学历和本市城镇户口,考试通过后与街道(乡镇)签订服务协议。父亲劝她试试,接连受挫的方晴也动了心,“当时就想先找一份工作,至少证明自己还没有差到不被社会需要”。

疫情期间,社区工作者作为基层防控的重要力量高频出现在公共视野,让不少人第一次真正了解这一群体。《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》白皮书曾指出,中国共有400万名社区工作者奋战在65万个城乡社区防控一线,平均每个社区6名工作人员,每名工作人员要面对350名群众。尽管社交媒体上,这一职业常与“低薪、劳累”挂钩,但对彼时的方晴而言,“稳定”已是最大的吸引力。最终,她以笔试前三的成绩进入面试,在面试现场她发现,应聘者大多是30多岁的中年人,本科学历为主。

事实上,像方晴这样的应届生只是社区社工新群体的一部分,本刊采访的多位社区工作者中,还有不少来自互联网大厂、外企、教培等行业的转型者。他们大多经历过职业动荡,考公考编失败后,在35岁的年龄关口,将社区社工当作了“退路”。北京朝阳区的社区工作者申甜就是其中之一,2016年她进入教培行业,三年后因机构业务调整被裁,彼时教培行业蓬勃发展,她第二天就找到新工作,月薪仍有一万多。但2021年双减政策落地,她再次被裁后才发现,就业市场早已今非昔比,“浏览招聘网站时,基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机会”。

申甜也曾尝试考公考编,却从未进入过面试环节。失业的一年多里,她只能自费缴纳社保,压力大到“整晚失眠”,甚至需要去医院看精神科。“别说挣多少钱了,能有个地方给我交社保就行。”抱着这样的心态,她最终投向了社区社工岗位。在申甜看来,这份工作最吸引她的地方就是稳定,“虽然没有编制,但合同到期一般都会续签,基本能做到退休”。

方晴和申甜或许赶上了社区工作者报考的“黄金年份”。以北京朝阳区为例,她们报考的那一年,该区计划招聘3500名社区工作者,实际有14816人参与笔试,规模创历年新高。此后即便招录名额收缩,报名热度依旧不减,2024年朝阳区拟招696名社区工作者,报名人数约1.3万人,报录比接近19:1。在长三角某地,有社区党委书记透露,2024年当地社区岗位报录比已突破100:1,录取分数也比前几年高出十余分。

竞争加剧的同时,社区工作者的准入门槛也水涨船高。公开数据显示,北京朝阳区现有社区工作者队伍中,本科及以上学历者已超70%。方晴入职一年后就听说,本区的报考者中已经出现了研究生,甚至有人花费8万元报名面试培训班。“去年我们这儿还招了一名00后大学生。”她说。

但这份看似“稳定”的工作,实际强度远超预期。工作两年多,方晴几乎没有准点下过班,因加班太晚赶不上末班地铁而住在单位的情况也屡见不鲜。这让本以为女儿找了份清闲工作的父母十分不解:“你一个干居委会的,能忙成这样?”在大多数人认知里,“社区工作就是居委会”,但方晴坦言,疫情后基层治理体系不断强化,社区作为治理“神经末梢”,服务范围早已延伸到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,从党建治理、养老托育、助残济困到文化体育,几乎无所不包。

方晴所在的社区情况尤为复杂,既有商住两用公寓楼、商品房小区,也有建于上世纪80年代、无物业托底的老旧小区,人口结构多元且流动频繁,管理难度极大,还常年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。连同社区书记在内,包楼小组仅五名工作人员,平均每人负责1-2栋楼,需要服务的居民达280-330户以上。这种“包楼到人”的“网格化”管理模式,2004年从北京东城区推广至全国,2013年被写入党内高级别文件,成为基层治理的重要方向。这一模式助力中国实现了对14亿人口的高效精细管理,却也让广大社区工作者承担了更沉重的责任。

2024年,中共中央办公厅、国务院办公厅发布《关于加强社区工作者队伍建设的意见》,要求各地按照每万城镇常住人口拥有社区工作者18人的标准优化配置力量,但实地推进中,部分社区仍存在明显人手缺口。西部某省区党委社会工作部一名工作人员曾向媒体透露,当地已配备约7000名社区工作者,仍有1800余人的缺额;中部某省截至2023年底,每万名城镇常住人口对应的社区工作者数量仅为13.7人。

紧缺的人手要应对繁杂到极致的工作。大到80岁以上老人的养老服务,小到居民家里马桶堵塞、晚归忘带钥匙等琐碎事务,居民都可能找社区解决。方晴有时会自嘲,感觉自己像“许愿池里的王八”,“群众总觉得你无所不能,啥都能给办了”。除了网格服务,她还负责社区的“接诉即办”业务,这项2019年起在北京推行、2021年推广至全国的基层治理机制,依托12345热线要求对群众诉求快速响应,且实行“首接负责”制。社区作为“首接”部门,接到投诉后能解决的要就地解决,需要跨部门协调的就“吹哨”联合处理,有的社区最多时一天能收到六七十个工单,所有社工都要齐上阵,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是常事。

在北京丰台区某社区工作的程功,对此深有感触。2022年,36岁的他经历大厂裁员后转入社区工作,他所在的社区位于北京人口密度最高的街道之一,要服务近6000户居民,平均每天至少处理5条“接诉即办”工单。“谁家漏水了、邻里吵起来了、公共设施坏了,还有半夜找不到开锁的急事儿,居民只要打12345,我们就得立马协助处理。”程功说,社区有个专门处理“接诉即办”的工作群,工单一发进来,二十分钟内就要响应,“凌晨两三点处理工单的情况都有”。

更让他无奈的是不被理解的委屈。今年,他所在小区发生一起电动车电池起火事故,有媒体报道质疑“充电桩与居民楼之间的距离不足4米,不符合消防规范”,社区因此受到批评。“不在楼下建充电桩,居民把电池扛上楼充,不是更危险吗?”程功满是委屈,这个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小区,早于1998年消防法出台,建设规划时并未预留符合当前标准的消防空间。但随着电动车普及,充电桩成了居民的硬需求,社区协调各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争取到一块合适的空地建站。可媒体报道后,本就对建充电桩有意见的居民连续拨打12345投诉,反复的安抚工作让他和同事们筋疲力尽。

“上面千条线,下面一根针”,这句俗语精准概括了社区工作者的处境。“社区能够腾挪的资源和空间非常有限。”方晴说,社区工作者更多时候只是“吹哨者”,问题能否解决、如何解决、多久解决,往往不在他们控制范围内,但居民的不理解最终都会转化为对他们的埋怨。即便遇到不合理的诉求可以申请“剔件”,但写说明、找依据也要花去大半天时间,更关键的是,“居民投诉问题没解决,会给社区扣分,进而影响街道排名”,社区工作者李文述补充道。

令人头疼的还有各类形式主义工作。“今天填完的表格,过两天又要重新填;按要求统计完小区老年人装电梯的意愿,之后就没了任何下文。”李文述吐槽,前阵子街道要求提交儿童友好社区建设方案,她绞尽脑汁写得天花乱坠,但场地如何申请、建设哪些设施全是空中楼阁,“实际没有任何配套资金和支撑性材料”。

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周沛在《基层治理现代化背景下社区工作者队伍建设》中提到,本应作为“基层服务者”的社区工作者,在实际工作中常扮演“行政末梢”的角色。双重身份要求下,他们既要执行“对上”的行政任务,又要应对“对下”的居民诉求,工作事务的交织导致不少人陷入“职责超载”的困境。

与超载的工作量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相对有限的薪资水平。以北京为例,社区工作者的基本待遇包括基本工资、职务年限补贴、奖金和其他待遇四部分,疫情前每月到手4000-5000元,2023年经历一轮调薪后,也仅有6000-7000元。这一水平在全国范围内虽属中等偏上,但在一线城市仍难言宽裕。2022年大学毕业的李文述,是社区里最年轻的工作人员,她坦言自己的生活处境和同事们差异明显:“不少同事本身不缺钱,比如有30多岁从大厂转过来的,之前工作十年攒了几十万,来社区只是想改变生活方式,不用考虑未来发展。”

李文述在北京没有房贷、车贷压力,每月能攒下一点钱,但这份“够用”仅能维持基本生活,且工资涨幅极小,“工龄工资每年只涨50元”。作为独生子女,她还要承担赡养父母的责任,“他们没什么积蓄,没法给我太多支持”,想到未来结婚、生子等人生大事,这份薪资就显得远远不够。如今的她有些后悔一毕业就进入社区,“应该先在外面闯荡几年,实在不行再来”,在她看来,社区工作虽稳定但前景有限,工作内容与市场需求脱节,未来想转行都难。

周沛指出,社区工作者“第三类人群”的身份定位,致使这支队伍的职业发展存在明显障碍,一方面是职业薪资待遇吸引力较低,部分地区甚至低于社会平均工资水平;另一方面是存在职业晋升的“玻璃屏障”。目前,社区工作者的职业晋升主要依赖四条路径:考公、考编、在社区内部晋升或通过政策渠道转入事业编制。2024年发布的《关于加强社区工作者队伍建设的意见》虽明确,要加大从优秀社区工作者中招录(聘)公务员、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力度,对任职满一定年限、表现突出的社区党组织书记,可择优聘为事业编制人员,特别优秀的还可调任或通过换届选举进入街道(乡镇)领导班子,但多位采访对象都表示,由于直通名额极少,真正能走通这条路的人寥寥无几。

“较低的职业薪资标准与受限的职业晋升渠道,导致社区工作者的职业吸引力与认同感偏低。”周沛表示,这种局面下,部分初次就业的青年社区工作者常会将这份工作视为“职业跳板”,职业投入程度不高。申甜和李文述就仍在坚持考公,“我计划考到35岁,一定要上岸”,李文述语气坚定,但失去应届生身份后,上岸难度陡增,“大部分岗位只面向应届生,我只能从极少数岗位里挑选,竞争会翻好几倍”。

不同于她们,方晴选择继续留在社区。两年多的基层历练,让她从琐碎的工作中找到了职业价值。今年,她还收到了一位社区阿姨送来的锦旗。当时,这位阿姨洗澡时突遭停水,情急之下与物业发生争执,甚至闹到了报警的地步,次日仍愤懑难平的她拨打了12345投诉。作为接诉即办负责人,方晴在电话里耐心调解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让阿姨情绪缓和,纠纷也得以化解。

“很多时候,我们就像大家的情绪创可贴。”方晴分享自己的工作心得,“居民常常带着情绪来,我们需要先提供情绪价值,一旦把对方的心结打开,事儿也就好办了。”性格中的“高敏感”曾让她容易内耗,如今却能帮她敏锐觉察居民的情绪变化;大学时的语言专业训练,也让她能更准确地把握对方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。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自我成长,“以前在父母眼中,我就是个只会读书的‘乖乖女’,现在我也能帮家里解决实际问题了”。有一次大晚上家里电灯坏了,父母都不知道该找谁,她主动揽下:“交给我,我会修。”

今年初,方晴被提拔为社区副职。既然打算长期从事社区工作,她计划后续提升学历,往社会学方向深造,丰富基层服务的理论知识,在这份看似平凡的岗位上继续深耕。

(来源/三联生活周刊)

最新评论

网监巡查 发表于 2025-12-15 17:25
本文内容涉及基层治理与就业政策讨论,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,未发现违法违规信息。
礼尚往来 发表于 2025-12-15 17:25
社区社工成考公备胎,百人争一岗却难逃围城困境。工作繁重待遇低,年轻人进退两难。
情不自禁 发表于 2025-12-15 17:32
社区工作成了年轻人的无奈选择,稳定背后是超负荷付出与低回报,这围城现象折射出就业市场的残酷现实。
丽江同城网 发表于 2025-12-15 18:39
社区工作者是基层治理的重要力量,他们的辛勤付出值得尊重。希望社会给予更多理解支持,同时完善职业发展路径,让年轻人有更广阔舞台。
川湘小碗菜 发表于 2025-12-15 19:33
社区社工成考公备胎,百人争一岗却难逃围城困境。工作繁重如牛马,薪资微薄似鸡肋,年轻人进退两难。稳定背后是无限内卷,基层治理的神经末梢正在超负荷运转。
用户反馈
客户端